信号微弱,时常断线.
 
 

【银桂】习惯(六)

   焚烬了的月光带着磷火粹竟般的凛蓝,阒然填满万事屋的格窗。明暗交织的光影像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,笼在客厅一隅的台桌与扶椅之上,裹包其中的空气被割裂成微不可闻的齑粉,扬撒在浓重的夜色里,伺待着猎物的到来。

  格窗的轴心咯吱响了几下,一只嶙峋的手攀上了窗框。桂用力一翻,侧着身子爬了进来,义无反顾地跌落进网中。

  此时的万事屋,已然沉沉入睡。

  

  今天这位潜逃熟练工的运气似乎不太好,常被屋主赞为白痴的他竟然真的被自己和服下摆绊住了脚,趔趄的脚步引着他一头撞在扶椅靠背上,无辜如他,只得蹲了下来抱住了脑袋。

  里间的拉门大敞着,看样子银时和神乐都不在。和室的榻榻米上连睡觉的被褥也没摊开,地上空空如也。

  无人吐槽他独自出演的默剧,也无人因为他扰人清梦送上一记飞踢;无人捻灭烟头对他说『桂束手就擒吧』,也无人擦过前者的肩膀在他脚下轰开加农炮。

  因低烧而模糊的视线开始返现白光,撞击后的眩晕感一阵阵袭来,在他的眼前布下一片星光闪耀。桂索性逆着月光跪坐下来,反手遮住了双眼。黑暗自眼睑坠降而来,携着滚烫的温度,宛如浣衣时碰洒的消毒液,尽数褪去所有他难以承受的明亮。

  「假发?」熟悉的称呼由熟悉的声音唤出,在屋内奏起陈年不变的回响,「不是说过了让你走正门吗,犯不着每次都给自己增加技术难度的。」

  「不是假发,是桂。」桂移开碍事的胳膊,伸手扶正了歪倒的木椅。他看见银时站在玄关,三两下脱掉了脚上的靴子,摇摇晃晃朝他这边走来,双颊还晕着几分微醺的醉色。行至沙发边的时候,银时顺手扔下了吐脏的外套,又向前走了几步,背身斜靠在了桌沿上。

  「银时你又出去喝酒了。」桂心力交瘁道,「Leader和新八君都还是未成年人,身为大人你如此这般,让他们将来怎么面对宿醉留下的巨大心理阴影。」

  「白痴你不觉得重点找错了吗,别让银桑在这种无聊的点上一一吐槽啊。」似乎是察觉到桂没有起身的打算,银时顺着桌角也坐下来,懒懒把胳膊搭在蜷立起的右腿上,「少年心偶尔也需要酒精的慰藉啊。银桑穷成这样,还把买草莓牛奶的钱拿去买酒,不就是为了点几盘腌萝卜,也能吃出芒果慕斯的口味吗。」

  「银时。」桂支着双手撑起身子,蹙着眉倾凑过来,「我看你还是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吧。可能酒喝得太多把脑部神经烧坏了,所以现在吃椅子腿都是甜的。」

  没有预想中那记装样子的暴栗,银时默然按住他撑在地上的手,偏过重心,转过头来直视他的眼睛。他们之间的距离是如此之近,近到银时氤氲的呼吸扑在桂的眼睫上,都似夜露滴过草叶后遗下的水渍。

  「脑子坏掉的是你吧假发。现在你这副表情算是怎么回事啊?」

  「没什么,刚才翻窗的时候撞到头了。」桂倒也丝毫不避,目光逼进银时咫尺之隔的猩色瞳孔里。

  他们彼此的模样在对方眼中映照出来,深深浅浅,浓浓淡淡,一个瞳中烧着世界上最烈的火,一个眸中敛着宇宙中最冷的冰。黏稠的情感胶着在月色的尘埃里,一点一滴落在两人的发丝、肩膀、衣袖,以及叠合的手掌之上,仿若朝圣者踏上终途的台阶,虔心领承信仰授予他的最后的礼赞。

  「还有不是假发,是逃跑小太郎。」桂平静地补充道。

  「假发,冲田君早就提醒过我,说是我欠的人情他迟早会向你讨还。」

  「太晚了,一切都太晚了。等我接到池酢屋的情报时,那里的人已经无处可逃了。我不可能再派人前去支援,除了优先考虑攘夷大业的存续,我无法用任何一人的性命换取另一方的生还。」

  「别说了,假发。活下来本身并没有错。」银时埋头不再看他隐忍的表情,用绵绵软软的天然卷刮蹭着他的颈窝,「我说你啊,在银桑自己家看到银桑,至于一副失而复得的样子吗。不是说过了在万事屋等你,给我记清楚一点啊魂淡。」

  「没什么,」桂用指背触了触银时的卷曲却硬扎的发尾,「只是刚才躲在小巷的时候,把伪装过的催泪弹当作美味棒吃掉了。」



  昨天的一觉睡得有点沉,素来浅眠的桂感觉身心得到了难得的放松,然而放松之后,排山倒海而来的是更深的疲惫。好似一直绷紧的琴弦骤然挣脱了琴轸的束缚,纵使完好无损,却怎也奏不出原来的铮锵之音。

  桂穿着好襦袢常服羽织佩刀,来到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。长久到几乎可以称为生存方式的衽革枕戈,让他习惯从睁眼开始就保持绝对的清醒。虽然经常被一个懒散的自营业主吐槽,说他的脑子从来就没清醒过,但他仍然对此番尝试乐此不疲。那感觉就像,在未知途程的漫漫长夜里拼命奔跑的人,无意迈出脚步之后,豁然迎来了崭新的黎明。

  不过今天似乎出了点意外。桂甩头撇掉沾在刘海上的水珠,抬头看见镜中黑色短发的男人仍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,连睡意朦胧的双眼都像极了某个被宿醉击败的MADAO。于是,他去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,也顺便滋润一下干渴的喉咙。但是当他手里握着水杯,踏踏实实地坐在万事屋的沙发上时,却突然不想喝了。

  接着门口传来贫穷人家缺少保养的推拉门呼呼啦啦的声音,新八拎着个不大不小的行李箱走了进来。看到桂的存在,新八略感意外但并不惊讶,他一如既往地绽开一个少年特有的纯粹微笑,「啊,桂先生,早上好。」

  「早上好,新八君。」桂说道。其实他还想补上『今天也是一个很好的黎明啊哈哈哈哈哈』,不过手中还未入口的那杯冰水让他觉得嗓子发涩,他不确保可以得出一个让人满意的笑声。

  新八作为万事屋的全职妇男的倒也十分敬业,不一会儿就系上围裙开始了翻箱倒柜的整理,那好似举家南迁的气势让桂倍感困惑,「新八君,你们要出门旅行吗?」

  「不是的桂先生。」新八拉开壁橱的门,把一摞不尽相同的红色衣物塞进行李箱,然后搬了个凳子去够柜顶的硬纸箱,「因为神乐要搬到道场去住了,我就想不如趁机进行个彻底的扫除。」

  「这样啊……要不要把银时叫起来一起?我看新八君够不太到的样子。」大脑处于待机状态的桂往新八膝盖上狠狠戳了几箭,然而面对着被他打击得体无完肤的成长期青少年,他却仍是那副毫无自觉的呆萌脸。

  「你在说什么啊桂先生。」新八一下没拿住,悬空大半的箱子在柜顶边缘晃了一晃,连滚带爬地从上面摔了下来。纸箱的尖角被磕得皱在了一起,封口的黄胶带也撕破了,从敞开的口中掉出白底蓝花的和服来。

  那种样式的衣服,桂再熟悉不过了。熟悉到接下来新八说的话,都带着陌生的疏离。

  手中紧握的冰水散发出冷得灼人的寒气,附着在杯壁上的空气凝结成连缀的液滴,凉得刺骨的触感黏腻在手指和掌心里,完全清醒后的桂,忆起了关于银时的事。

  新八说,「银桑他……已经不在了。」


       -TBC-


13 Jan 2014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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